37.“香草沉罗,血满胸臆;东山佩玦,泪渍泥沙”——《聊斋公孙九娘》中的于七一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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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.“香草沉罗,血满胸臆;东山佩玦,泪渍泥沙”——《聊斋公孙九娘》中的于七一案

   “于七一案,连坐被诛者,栖霞、莱阳两县最多。一日俘数百人,尽戮于演武场中,碧血满地,白骨撑天。”    
  蒲松龄《聊斋志异·公孙九娘》的开篇笔底平易微澜下,实有汹涌,于七是蒲松龄的同乡,前明武举人,满清定鼎天下后,于七在家乡召众起义。明史学家LYNN·A·STUVES说“根据史实,十七世纪中叶的中国可以说没有一处能逃过兵祸的侵袭。”国势危殆之初,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在明代朝廷大员身上最先成了一句空话,自行溃败,望风披靡,“闯至则降闯,献至则降献,一降不止则再”,倒是来自全国各地民间自发的抵抗一直风起云涌,而揭竿斩木对抗铁甲兵骑无异于以卵击石。于七的起义最终被镇压,接下来的连坐诛杀让胶东大地哀鸿遍野,人烟杳迹。尽管满清残酷的文字狱让史家和文人噤若寒蝉,但骇人的历史至今仍透过零星的文字滴血,如袁枚《子不语·人面豆》记述“山东于七之乱,人死者多。平定后,田中黄豆生形如人面,老少男妇,而耳目口鼻俱全,自颈以下皆有血影,土人呼为人面豆。”蒲松龄另有《鬼隶》“北兵大至,屠济南,扛尸百万”。    
  国殇背后是万千黎民的家难,蒲公在《公孙九娘》中继续写道“上官慈悲,捐给棺木,济城工肆,为之一空。” 比起在扬州、江阴屠城后枯骨无葬的惨况果然‘慈悲’。故事的开篇如此沉痛,继续铺陈的却是爱情故事:    
  十年后,一个莱阳书生来到济南祭奠在于七案里死难的亲人,暂住在寺庙下院。晚上,一位少年来拜访,竟是当年也枉死在于七案的同乡朱生,莱阳生惊怖不已,朱生说自己虽然已经是鬼魂,但怀旧事、念故人,让莱阳生安心,这次来是想托他主媒,把同样是鬼的莱阳生的外甥女嫁给自己,并邀请莱阳生来到自己所在的村庄。    
  这个庞大的村庄实际上是埋葬于七案死难者的乱坟岗,死者的鬼魂如同生者一样生活,莱阳生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外甥女,她自幼丧母,由莱阳生夫妇抚养长大,十五岁才回到自己家,于七案中和她父亲一起被押解到济南,父亲被处死后,她惊吓而死。如今骨肉至亲得以相见,却阴阳两界,莱阳生与甥女不由相对啜泣,莱阳生对她说了朱生求婚的事,甥女有默许之意,正说着话,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走进屋里,忽见生人,忙转身回避,甥女拽住她,说是自己的舅舅,不需相避,甥女介绍姑娘名叫公孙九娘,栖霞人,是自己的好友,还是位善诗词的女学士。言谈间,莱阳生见九娘“笑弯秋月,羞晕朝霞”的娟娟静美,不觉心动。    
  待九娘走后,甥女觉察出莱阳生的心意,主动提出要为二人牵红线,莱阳生高兴之余又担心人鬼有别,甥女说他与九娘本有宿契,不用多虑,并约好五天后再见。五天后,莱阳生随朱生重回鬼村,见到甥女盛装打扮的迎接他,知道她已经和朱生完婚,甥女告诉莱阳生已经把他求婚之意向九娘的母亲说了,老夫人非常高兴,但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,舍不得远嫁,希望莱阳生能入赘。    
  这天晚上,莱阳生与九娘举行了婚礼,洞房花烛下,公孙九娘向丈夫讲述了自己如何在于七之乱中冤死:她和母亲一同被押解京城,走到济南,母亲被折磨死了,她绝望自杀。枕上追述往事,九娘哽咽不能成眠,口占两首绝句:    
  昔日罗裳化作尘,空将业果恨前身。
  十年露冷枫林月,此夜初逢画阁春。    
  白杨风雨绕孤坟,谁想阳台更作云。
  忽启缕金箱里看,血腥状染旧罗裙。    
  弱质无依的女子,生命如浮花浪蕊消逝,遗恨人间的九娘知道眼前的幸福并不能长久,一天,她凄然地对莱阳生说“千里柔魂,蓬游无底,母子零孤,言之怆恻。幸念一夕恩义,收儿骨归葬墓侧,使百世得所依栖,死而不朽。” 夫妇合葬是我国古俗,如《诗·唐风·葛生》“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。”白居易《赠内》“生为同室亲,死为同穴尘。”公孙九娘期望莱阳生能把她的骨殖带回家乡,待莱阳生百年后合葬在一起,让她的亡魂终有所“归”。这是情深义重的重托,莱阳生承诺一定做到,九娘说“人鬼路殊,君不宜久滞。”她落着泪拿出一双罗袜给莱阳生以示长决,催促他尽快离开。莱阳生凄然走出来,久久徘徊着不忍离去。    
  经过朱生家,他失魂落魄地叩响了大门,朱生和甥女出来迎接他,惊问他为什么这个样子,莱阳生惆怅多时,把九娘的话告诉了二人,甥女说即便九娘不说这番话,自己也会说的,这里不是人间,不可以久居,说完泪下不止,莱阳生唯有含泪与夫妇二人作别。回到寓所,莱阳生辗转反侧,彻夜无眠。天亮后去找九娘的墓,才发现忘记询问墓地的标志。夜里他再次回到鬼村,却不见往常的村落,月光下唯有千坟累累,他怅然展开手中的罗袜,一阵幽风吹过,罗袜瞬间断缕成烟。    
  回到家乡半年,莱阳生仍不能释怀,他重返济南故地,期望能有所遇,走到南郊,天色已晚,只见坟兆万接,迷目榛荒,鬼火狐鸣,骇人心目。忽见遥见坟岗之间隐约站着一个女子,模样有些象九娘,莱阳生忙骑马赶过去,果然是,他下马招呼,九娘却转身就走,就象从不认识他一样,莱阳生试着再走近些,九娘脸色震怒,她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,莱阳生连连呼唤:“九娘,九娘!”却始终听不到九娘回答,她的身影早已如轻烟般散去
  ……    
  无从知道九娘的衣袖遮住的是否是一双泪眼,蒲公的行文到此为止,下笔温厚如他却这样苦心写出了聊斋故事中最残忍的结局,叹许多许多的话没有说完,叹人间本无忘川。灾难深重的年代,通往鬼蜮的路上无从折返,万千无辜的死者没有人做传。会心者,为之噎,为之咽,遂无言。


[编辑][删除] 发表:2007-08-26 03:03:26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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